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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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Gage Skidmore/Flickr/CC

距離 2015 年底雖然還有三個月,然而我們已經有信心斷定這是一個比過去更動盪、驚人但也充滿希望的一年。我們看見了希臘第一個明確基進左派政府的興起與沒落,自稱「民主社會主義者」伯尼‧山德斯在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黨內初選的快速崛起以及對希拉蕊‧柯林頓與日俱增的威脅,英國勞動黨藉由傑里米‧科爾賓勝選工黨黨魁所取得的勝利,以及世界各地大規模勞動社運的猛興。

很多在 2014 年無法令人想像的情景,在今年一一實現。台灣第三勢力的興起也不例外。當今有很多論點堅持點出台灣政壇的異常與世界各地的變動的不同之處,並聲稱台灣與世界政治流動毫無關聯。因此,本文希望以馬克思主義分析的角度,來對台灣及世界新興政治勢力作出重要比較,進而指出這些動態其實是源自各地人民對深陷危機的全球資本主義的反應。我們唯一的出路是與全世界勞動人民團結一致,將我們自己從資本主義的枷鎖中解放出來。

在美國燃燒的山德斯

從很多方面來看,伯尼‧山德斯理應很難在美國主流政治生態裡取得一席之地。這位年事已高,衣衫不整的佛蒙特州人(在美國算是邊疆小州)聲嘶力竭的痛罵資本主義統治階級(他所言的「億萬富翁階級」),支持加強對富人收稅以增進教育及醫療的公共投資,也在大部分的場合內公然以「民主社會主義者」自許。然而,這位以無黨籍身份當選的小州參議員,竟然如今能在民主黨黨內初選中,在重要的愛荷華州達成了高於原以為自己能躺著選的希拉蕊的民調支持度

在美國政治文化裡,「社會主義」一詞一直以來都是與史達林主義劃上錯誤的等號。在美國掌權的兩大資產階級政黨也經常讚揚資本主義經濟系統。山德斯的突然出現,經常被人與歐巴馬 2008 年的勝選比較,但不同的是:歐巴馬的勝利大部分是藉由先進的競選技巧,容納了霍華德‧迪安的網路競選策略[1],作為美國第一位混血總統的清新形象,以及 2008 年美國社會對失敗至極的布希共和黨政府的極大不滿。

PhotoCredit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伯尼‧山德斯。圖片:Robert Turdill/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

反觀山德斯的競選路線,完全欠缺歐巴馬當時擁有的優勢,但也驚人的對民主黨建制造成威脅。希拉蕊囊括了不少大財團的支持,而捐錢給山德斯的都是工會團體以及小額捐款,但是山德斯竟然從七月至今籌募了累積至二千六百萬美金的小額捐款。山德斯和 2008 歐巴馬陣營的一個重要共同點,是在於兩人所激發的大規模草根性社會投入,自然的形成了一個由下至上的競選組織。今天的山德斯陣營也對灰心喪志的美國選民打了一劑強心針,讓去年國會投票率只有 36.4% 而導致共和黨大勝的消沈政治注入了一股清新的力量。

然而我們不能忽略山德斯政策的許多重要缺失,以及他的平台是否能夠被稱為「社會主義」。這部分本文會稍後討論。但是,在一個一年前都不可能容忍任何社會主義者的美國政壇(歐巴馬很明確的否認他是個社會主義者),今天竟然會出現一個自稱社會主義者並對鼎鼎大名的希拉蕊產生威脅的總統參選人。美國人民面向左翼的速度是 2015 年不可忽略的潮流。

但是同時,美國社會上的一些重要但毫不意外的趨勢,如貧富差距的激增、經濟回復的疲軟、日益沈重的學生貸款、主要城市居住正義的式微、一再發生針對有色公民的非法警察暴力,都在一個自由派政治明星總統下日趨嚴重。美國勞動人民已經開始看穿了自由派的謊言與背叛,並逐漸向左尋找解決之道。

然而,我們必須也要看見另外一個難以置信,也令人憂心的現象:極右翼唐諾‧川普的崛起。這位億萬富翁及前電視真人秀主持人靠著煽動排外情緒、民粹主義以及髒話搞笑的手段,目前民調遙遙領先其他共和黨總統參選人。從一個馬克思主義分析的角度來說,社會因資本主義的危機而開始向左和向右極端化的現象是毫不意外的,也因此解釋了為什麼川普和山德斯在同一時間擠進美國政治舞台。但是,這個極端化的重要性在於它出現在歷史上都是穩定右翼,身為國際資本主義基地的美國。

傑里米·科爾賓和英國勞動的反攻

身處美國政壇的山德斯必須要小心地將自己包裝成一位「民主社會主義者」,而在英國的傑里米‧科爾賓則毫無忌諱的自稱是「社會主義者」(社會主義本質上就是民主的)。如山德斯,科爾賓也將自己的政治生涯奉獻給捍衛勞權以及不斷抵抗以布萊爾為首,自 90 年代以來挾持工黨上層的資產階級分子。至今,科爾賓主張 最低薪資 10 英鎊時薪高等教育免費化軌道運輸業及能源工業的再國有化針對富人收稅實施的強化以及提高高收入戶的所得稅終結英國三叉戟核武計畫英國退出在中東的戰事。科爾賓的快速崛起以及年輕族群對他的支持,見證了勞動及年輕人已經不再對精緻包裝過後的政客感到興趣,而是在積極尋找能夠帶領他們避免未來災難的理念。

Jeremy Corbin傑里米·科爾賓。圖片:Creative Commons

值得一提的是,當科爾賓還在角逐工黨黨魁時,高達五萬餘人加入了工黨。科爾賓而後大獲全勝,在四十二萬餘總票數中奪得了二十五萬餘票。當然,右翼媒體毫不意外的攻擊、誹謗、詆毀科爾賓。從指控他支持戀童癖及反猶太,至最近匿名接受英國郵報採訪的「軍隊高層」威脅如果科爾賓當選英國首相,他們將會發動軍事政變。由此可見,科爾賓的基進左翼政策已經打到了反動派的痛處。當然,本文接下來的部分將會評量科爾賓的政策,身為馬克思主義者的我們必須再次強調這種大規模運動的重要性:為什麼這些理念會在此刻突然被這麼多人支持?這個世界到底在發生什麼樣的改變?而階級鬥爭將如何影響這些現象?活在今天的我們應該可以清楚地認識到階級鬥爭對於世界政壇與日俱增的影響。

希臘悲劇:基進左翼聯盟的興衰始末

雖然山德斯和科爾賓的聲勢還在壯大,我們必須記得我們目睹了希臘基進左翼聯盟(Syriza,以下簡稱為基進左盟)在對抗歐盟核心(德,英,法三國政府)的失敗,並汲取重要教訓。雖然希臘是個人口只有一千一百萬人的小國,但是希臘國債以及它離開歐元區的可能性對當地的統治階級來說是個重大的問題。

希臘人民是撙節政策的主要受害者之一。撙節政策一開始是布萊頓森林經濟體系用來迫害曾被殖民的國家,並要求這些國家的人民為帝國主義所造成的貧窮負責,強迫接受了一系列新自由主義政策以換取經濟支援。撙節政策其實有一段歷史。一開始,以經援為誘的撙節大都是實施於在 80 年代剛獨立的非洲國家,也因此對於這些國家的成長造成了嚴重打擊,因為撙節帶來的公共投資減低即快速經濟自由化將這些非洲國家迅速轉變成被跨國公司壟斷的資源開採地。但是,今天的撙節已不再被施加在那些曾被殖民的國家,而開始在歐洲外圍國家實施,如希臘、愛爾蘭、西班牙及葡萄牙。這個趨勢再次的顯示了世界資本主義系統的失靈,而首先經歷這些動盪的則是歐洲,當地的資產階級也因此以強迫勞動人民接受撙節的方式,試圖來緩解他們的危機。

ihukgyfjhd阿列克西斯‧齊普拉斯。圖片:FrangiscoDer/WikiCommons

在這個情況下,基進左盟從一個在 2009 年只拿到 4.6% 票數的邊緣小黨,到今年取得 36.3% 選票而執政的決定性勝利,是一個代表希臘人民階級意識覺醒、令人振奮的指標。希臘人們也以選票將希望寄託在基進左盟,希望它能夠為希臘人民抵抗歐盟核心咄咄逼人的產業快速私有化、削減公共投資的要求。這些撙節政策已經在過去幾年將希臘國債增加到無法想像的地步,而債主們討債的對象則是希臘人民。

基進左盟黨魁阿列克西斯‧齊普拉斯雖然在競選時清楚的保證選民他將拒絕支付歐盟所要求的債務,但是勝選後快速地與歐盟核心妥協。一開始他發起了有關國債的多餘公投來延遲會晤歐盟核心,但是希臘人民已經以基進左盟的勝選來表示了拒絕負債的心願。而後,齊普拉斯竟無視公投結果,接受了歐盟的條件,並隨後辭職,但在後來九月臨時重選裡與極右派希臘獨立黨結盟成聯合政府而重新掌權。在一年以內,我們看到了一個原來由勞動人民民意支持對抗歐盟而入主政府的政黨,如何迅速的妥協、失衡和最後喪失之前的理念。希臘人民在這整場鬧劇內,完全被背叛了。

希臘經濟危機的種種特徵與美國、(其他)歐洲國家、台灣以及大部分的世界國家經濟有著很多重要的相同點:國債的累積、對勞權的踐踏、貧富差距的擴大及高失業率及學生貸款下的青年權力剝奪。雖然這些問題有增無減,但是世界資產階級仍然堅持以撙節的方式來壓榨勞動階級。

不幸的是,希臘的情況當然比較起來相當的嚴重。希臘人民不但要負擔歐洲最長的工時,還要忍受世界媒體不斷譏諷他們為好吃懶做、自作自受的民族。自 2010年 以來,希臘勞動者們英勇地發動了 30 餘起全國大罷工來抗爭。勞動人民對基進左盟的支持更展現了他們對於一個能夠真正保衛他們的政府的殷切需要,而基進左盟勝選的時刻也是一個推動社會主義政策,打破撙節枷鎖的絕佳機會。然而,齊普拉斯的激進口號無法彌補改革主義的天然弱點,沒有將銀行和主要產業收歸國有並組織勞動政府的基進左盟,最終也無法與來自資產階級的壓力抗衡。希臘勞動人民今後會如何對抗歐盟核心的攻勢,我們還要拭目以待。

PhotoCreditWikiCommons圖片:Photo credit: WikiCommons

我們必須再次強調同樣的經濟問題不僅在希臘,而是在全世界各地發生,階級鬥爭也因此逐漸白熱化。除了希臘勞動的應用抗爭外,我們也應該觀察另外兩個關鍵,但卻被世界媒體忽視的勞動社運:印度的巨型全國罷工,以及芬蘭勞動社運的驚人興起。

印度和芬蘭的全國罷工及它們的重要性

敢問讀者們是否能夠想像一個規模如同半個美國總人口的罷工行動,或是一個北歐社會民主「樂土」竟有一半以上的工人發動罷工。這些突如其來的關鍵性事件都在 2015 年一一發生,而國際媒體對此竟只是輕描淡寫。

將近一億五千萬名勞工參與了今年的印度全國大罷工,而他們從事的行業橫跨銀行業、採礦業、建築業以及製造業。這個龐大的罷工是印度勞工,對於總理莫迪的反動政府試圖大規模削弱勞權及國產私有化的反擊。莫迪的新勞工政策將允許資方無後果的任意裁員,並縮工會組織在印度政壇的影響力。除了要求撤回這些新政策外,印度罷工行動也毫無意外的要求政府改善資本主義下自然出現的經濟問題,如生活支出的高漲、失業率的上升,以及日益擴大的貧富差距。

我們又一次的看見了資產階級以撙節之姿對勞工發動的攻勢,而勞工也是首先受到資本主義經濟影響的人民。然而印度勞工令人吃驚的組織力則為世界反資本的抗爭樹立了振奮人心的典範,世界主流媒體對這場罷工的輕視也就不意外了。

如果印度大罷工的重要性在於它的規模,那芬蘭的罷工行動則重要於它的地點。芬蘭經常被視為「北歐模式」的成功故事之一,被描述為一個政府提供人民高品質醫療、教育、公共設施,而人民依然享有高收入、高生活品質的社會民主樂土。當然,相較於其他高度資本主義國家如美國和英國,北歐國家社會固然有這些其他地方沒有的優良特徵。

然而,這些國家人民之所以能夠享受這些福利,是因為他們之前有著強健的勞運歷史,以及一系列物質條件上的優勢,如人口較少、二戰後馬歇爾計畫的大量金援,以及他們與前蘇聯在地理上接近的位置,讓當地的資產階級深怕共產黨在那奪權,也因此願意與北歐勞工做出多於其他地區勞工的妥協。但是基礎上,這些國家還是典型的資本主義國家,也因此無法倖免於資本主義注定的危機。在今天的芬蘭,我們又看到了一個政府試著用撙節來打擊勞工的例子。總理朱哈·西比拉(音譯,Juha Sipila)目前也正在試圖接受歐盟核心的金援,並準備接受雷同希臘案例的撙節條件。

對此,勞動人民又一次以罷工行動來反抗,芬蘭的三個代表著兩百二十萬勞工的主要全國工會一同發起了大罷工,癱瘓了整個國家。我們必須明確地認識到為什麼芬蘭這個被譽為擁有全世界最好、政府資助高的教育系統,生活品質、公共安全和個人購買力都居世界第四高的國家,一樣面對與全世界相同的經濟危機?社會民主不是幫芬蘭把資本主義的不足永久的彌補了嗎?

很顯然的,芬蘭的資本主義並不是完善的,而馬克思主義的分析角度會指出:芬蘭的經濟與全世界的經濟緊緊的連結在一起,也因而沒有比其他地方更能防衛資本主義危機的侵襲。芬蘭這次近幾十年來最大規模的罷工粉碎了任何對社會民主改革主義抱有的幻想,也代表了世界步向異常的徵兆之一。

台灣的問題真的不一樣嗎?

台灣第三勢力政黨參選人在眾多的場合(包括在破土的採訪裡)似乎對於比較台灣與世界的動盪有所遲疑,也經常認為台灣社運是源自於人民對於建立一個更完善、更公平的政治程序的要求。有些人也會指出台灣在國際上的非正常狀態是台灣政經問題的主因。但是,這些觀點只片面性的點出了台灣民怨的幾個集結點,但沒有辯證性的認識台灣經濟的疲軟是因為我國自身作為世界,特別是東亞資本主義體系重要一部分的結果。

IMG_20140322_220824圖片:丘琦欣

最近,我們開始在台獨陣營內看見了左翼論述的興起,左獨也因此對民進黨的資產階級特性提出前所未有的質疑。太陽花學運則是左獨勢力的結晶:學生們明確的抵抗了民進黨想控制學運的企圖,並將許多經濟與社會正義議題帶上檯面。這和陳水扁時代右翼沙文主義,仇外省人氣氛濃厚的民粹台獨大不相同。當然台灣人一直以來被外來政權遭受的迫害,從國民黨佔領台灣到今天中華人民共和國利用資本和武力的侵台傾向,充分了證明的台灣人民是被迫害的民族。但是階級意識和經濟公平卻在 2008 野草莓運動之前從來不在主流台獨政治詞彙裡。

苗博雅的「省籍問題根本是假議題,是「階級」問題讓外省人總覺得自己很慘」一文,正是左獨族群包容、反資本精神的最佳代表。而第三勢力各黨的興起也不是圍繞著少數政治人物,而是提供台灣人民新的左派選擇而形成的。同時,我們也不意外地看見台灣左派的崛起也是在台灣經濟發生一系列問題的背景下產生的。而這些經濟問題也不外乎是全世界各國都面對的窘境:生活支出的劇增、貧富差距的擴大,以及年輕族群失業率的提高。

各國新勢力仍然需要的觀點

雖然反資本勢力在世界各地同時興起是一個相當鼓舞人心的景象,但是這些實力仍需要有重要的理論基礎才有能力戰勝反動建制,以及帶領人民永遠地走出資本主義的危機。山德斯和科爾賓兩人的選戰都激發了大量的草根性參與,而他們也將重要的議題與合適的解決方式帶進主流。但是,他們並沒有要求完全以勞動民主政府來替代資產階級領導,也沒有意願將所有重要產業收歸國有,並建立一個民主的計畫經濟。山、科兩人反而企圖用增強對富人稅收的方式來為他們的大規模公共投資計劃提供財源。這個基本上是改革主義的空想態度其實早在 1900 年代就已經有人提出,而今天則被以皮克提為首的學者們發揚。但是這個解決方案的問題在於其無視於資本主義經濟建立在剝削者和被剝削者的階級鬥爭盈利規則的本質。因此,目前控制經濟的資產階級是不可能永遠乖乖聽命於勞工的。

在最好的情況下,會出現像北歐的格局:資產階級暫時性的和勞工妥協,但是還是實質上控制著政經體系,而當資本主義系統開始失靈時,他們則會採取行動毀約,如當今芬蘭。但是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改革主義領導則會像希臘基進左盟一樣不斷的被資產階級壓力推擠到妥協的地步,最終背叛了他們的支持者。這是因為只要資產階級握有政經大權,任何永久性的改革都是不可能的,唯有勞動人民將控制政經系統的力量奪下,將重要產業公有化,並建立一個真正的勞動民主機制,才有辦法基礎性的防止資產階級的反攻。

就算產業徵收的過程並沒有完整的實現,如自 1998 年查維斯當選至今的委內瑞拉,在這個基礎上的新政府還是有比任何改革主義政府對抗資產階級反攻的能力。這就是為什麼委內瑞拉革命雖然正在式微中,還是沒有被美國帝國主義征服。反觀希臘基進左盟掌權不到一年就完全失控。山德斯和科爾賓兩人沒有要求勞工執掌經濟體系是一個極大的缺陷,而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兩人漸漸地向資本建制妥協。

我們也要認識到科爾賓是由工會運動所產生的工黨之黨魁,而山德斯則沒有呼籲在美國建立相同的政黨,反而企圖在實質上被美國統治階級完全控制,和共和黨沒有兩樣的民主黨體制內參選。山德斯在民主黨體制內參選的決定,意味著他將會直接的面對黨內從資產階級領導階層施加的壓力。我們已經看到了他對自稱是「民主社會主義者」的堅持已有二心,最近在全國電視節目中表示他比較喜歡被稱為一位「進步主義者(Progressive)」。同時,山德斯作為一位參議員還是相當支持部分帝國主義外交政策,如支持無人轟炸機的繼續使用轟炸敘利亞。山德斯能夠成功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的機率相當的低,而他就算不可思議地擊敗了希拉蕊甚至當選美國總統,也不可能成功的推行他的政策,因為民主黨從根本就是被資產階級及主流媒體控制的政黨,而不是一個以勞工為基礎的政黨。

從這個角度來看,科爾賓擁有山德斯沒有的優勢,因為英國工黨雖然有一段時間被資產階級分子挾持,但結構上還是一個以工會及勞運組織組成,以勞工為主的政黨。在這個基礎上,黨的許多機構能夠讓勞動人民奪回他們自己創建的政黨,並決定黨的政策方向。因此,面對主流媒體誹謗及布萊爾派系不斷危言聳聽的科爾賓,依然能夠大獲全勝,勞動人民的力量由此可見。

然而,雖然政黨是屬於勞工的,可是英國國家機構還是牢牢地被資產階級掌握著。今後,我們可以預見更多針對科爾賓的瘋狂攻擊,試圖將他扭打至就範。事實上,科爾賓所推出的預備內閣名單已經出現了令人憂心的選擇,像是他將競選時資產階級對手安迪‧伯恩翰(音譯,Andy Burnham)及其派系納入重要職位。他最近也軟化了自己解除英國核武武裝的立場。科爾賓如果沒有訴求英國勞動更高一層的運動,我們只能預期他未來必然如同山德斯做出妥協,並最終如奇普拉斯走向失敗之路。

以這個角度來反觀台灣,我們可以看見人民要求改變並寄託於太陽花的能量化為第三勢力政黨的興起。而經過了一段時間後,第三勢力目前整合為時代力量、綠黨社民黨聯盟(以下簡稱為綠社盟),以及自由台灣黨。這些新政黨很顯然的比民進黨更加左派,時代力量社民黨更毫不諱言他們要求經濟正義和對財團增稅的立場。自由台灣黨雖然有參與了一些勞權運動,但是它對於達成法理台獨目標的聚焦遠大於它對於其他議題立場的堅持,因此我們只能認定時代力量以及綠社盟為第三勢力內真正完整的左派政黨。

10603847_848038875285368_5860504337661311665_o圖片:社會民主黨

但我們必須認識到這些政黨無一是建立在勞工團體之上,也沒有馬克思主義的政策,來自資產階級的壓力容易影響它們。我們已經可以看見綠社盟和時代力量的主要分歧在於如何跟資產階級民進黨互動。時代力量選擇積極的與民進黨合作,而民進黨高層也願意在一些重要選區裡禮讓並支持時代力量立委參選人。黃國昌所言與民進黨「既合作又競爭」的關係,通常被解讀為民進黨承認了自己作為反對黨的疲軟,因而讓賢給時代力量來共同完成打倒國民黨的大業。

然而,我們絕對不能忘記民進黨身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資產階級政黨,目前仍然掌握著親綠資本家提供的資源,並且控制著政府機關、親綠媒體,以及地方政治網路,而時代力量則完全沒有這些優勢。因此在面對民進黨時,時代力量並沒有很多的籌碼,但是可以幫助民進黨去除一些困難選區的障礙。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數字遊戲:在最好的情況下,如果時代力量六個區域候選人通通勝選,他們還是會變成立法院裡的極少數,並且只有在國民黨和民進黨席次相等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出搖擺表決的影響力。倘若國民黨完全被逐出立院,民進黨則沒有理由考慮時代力量的立場。

如果我們以較為悲觀的角度來看,任何與資產階級政黨的交易都有一定的價碼,而民進黨對時代力量的支持相信也絕不是完全無條件的。在這個議題上,綠社盟對於民進黨的公開戒心增強了其作為左翼政黨的資格,而部分綠社盟的候選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勞工背景,如中華電信工會秘書長張麗芬和農夫呂東杰,與主要是社運人士的時代力量參選人們形成對比。雖然綠社盟與台灣勞動的近距離有令其變成一個以勞動為基礎的大型政黨的可能性,但目前他們依然是走在改革主義的路線上,社民黨主席范雲也引用北歐模式作為台灣應有的發展方針。

12049469_1059410384130317_8407003705486008521_n圖片:時代力量 New Power Party

我們無須重複改革主義的空想性與不可行性,但必須從馬克思主義的角度來斷定:目前沒有一個第三勢力的政黨擁有能夠對抗資產階級的基本盤與平台。然而,本文並不是一篇毫無建設性的批評,而是希望能夠向左傾台灣年輕學生們重申:第三勢力的興起是出自你們手中。

山德斯的興起與科爾賓的勝利也一樣是藉由年輕人的活力來引爆的。我們目前的任務,則應該是運用我們的活力來激勵比我們更強的勞工階級的參與和領導,才能將我們的理念化為永久的改變。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我們所面臨的問題並不只屬於我們:全世界生活在資本主義下的人民都在面臨相同的危機。台灣的年輕人和勞動人民們必須與英國、美國、印度、芬蘭、中國及其他各地的同儕們團結一致,對抗向我們逐步逼近的資本主義大危機。然而,在一個民主計畫經濟下,我們可以運用既有的資源與神奇的科技將危機化為轉機,並帶給地球上每一條生命良好、永久的改變。

[1] Trippi, Joe. The Revolution Will Not Be Televised: Democracy, the Internet, and the Overthrow of Everything. New York: Regan, 2004. 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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