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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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蘇思云

提起「苗博雅」這個名字你一定不陌生,無論是從太陽花運動、婚姻平權、廢除死刑等,他總是站在社會議題的浪頭上,不畏懼地在各種意見平台上表達自己的立場與論述。2015年,苗博雅決定代表社會民主黨參選台北市文山區的立委選舉,他期許自己能為台灣的國會帶來不同選擇。談起他自己走上政治一途的種種,即使年僅28歲,苗博雅卻有著過人的沈穩,以堅定的口吻說出自己相信的價值,以及能為台灣帶來改變的決心。

政治啟蒙

外省家庭藍背景

苗博雅出生在外省第二代家庭,家裡訂的是聯合報,爸爸的政黨色彩不意外是藍色,(苗博雅曾經在ptt上發表「有沒有外省圈都非常團結的八卦」一文,表達他從小看到大的省級衝突,其實還是階級議題。)從小喜歡讀字的他,原先讀的是媽媽訂的國語日報,但越讀越無趣,「國語日報其實看久了也沒什麼好看的,翻過來還有小朋友的創作欸。」苗博雅笑著說,國語日報已經沒有辦法滿足他的閱讀胃口,後來就跟著大人一起讀聯合報,而且從不錯過每一張、每一個版面鉛印油墨的報紙,因此對於當前政府的運作、政治議題,苗博雅一點也不陌生。

「從小時候我看報紙都是從頭看到尾,我不會只挑影劇、體育,我一定是從頭版一路看過去,所以跟同齡的人比較起來,我算是比較知道現在的政治、政壇,或是說「狹義的政治空間」裡面發生什麼事情。我還記得1996年台灣第一次總統直選,我是1987年出生,那時候我九歲,在路上看到彭明敏的看板,那時候我爸開車,就開始在講選總統的事情。 」

社會觀察的開關在大學被打開

若要嚴肅地說起苗博雅的政治啟蒙,也許是台大自由講學的環境啟發了他,讓他開始認識一個不一樣的世界。苗博雅說,政治啟蒙其實是個緩慢、漸進的過程,從外省家庭成長,到自己的政治意識形態轉變,明白自己必須要支持,甚至是加入一個進步的力量,的確是從大學的階段開始。

「 一個人的大學生涯很重要,因為這是一個你可以擺脫教育部透過教科書,要灌輸給你的意識形態的時刻,我覺得在這樣的狀態之下,你可以對台灣這塊土地過去、現在、未來,有更多有別於我們教科書裡面的認識。」

在台大法律系,「當然有一部分是培養你賺錢的技能,可能有一些人賺錢的技能就被培養的很好,哈哈!」苗博雅接著說,但有另一部分,若是自己夠幸運,或是夠不幸,就有機會在學校接觸到不一樣的課程,這些課程帶領他看見台灣永遠都有一些「不被陽光照到的地方」。

Miao-2圖片:蘇思云

「其實在一般世俗的定義之下,台大的學生會被認為是「在某個程度上的人生勝利組」,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但是成績嘛,其實都是靠錢堆疊出來的。也許有人會說「我很努力啊」,但這些想法應該被換個方向思考:如果你有同樣的努力,但把你丟在不同的環境下,或許是比較困難的經濟環境,你不一定會有這些成果。 」

刑事政策、刑法學、犯罪學、監獄學、社會學,這些課程讓苗博雅明白,即使人具有能動性,然而社會結構總還是有不容易被撼動的地方,而這樣的學習啟發帶給苗博雅人生很大的改變。「我沒有辦法在知道之後還假裝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但我知道了。我覺得我沒有辦法。」他如此強調,會接觸死刑存廢的議題,進而投入這樣高爭議的社會運動,也多是大學教育的緣故。苗博雅說,他高中時就參加過辯論比賽,「死刑根本就是辯論比賽的月經題,哈哈!」也因為如此,不管是支持死刑或廢除死刑,他都能直接地指出各種論述的弱點。

「 但是,如果你是個法律系的學生,你一定知道憲法上的比例原則怎麼操作、運用;你對刑事政策有興趣,或是刑法、犯罪學有興趣,你就會知道一些基礎的知識,如果你行有餘力再多接觸社會學,你就學會怎麼從結構去觀察社會。在這樣的知識累積過程中,有一天回過頭思考事情的時候,個人的結論、立場很快就會出現。這可以說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死刑的問題不是單一問題,其實它是政治哲學問題,它是心理學、刑法學、社會學的問題,它甚至有可能是歷史學的問題。當你在這方面領域知識累積的越多,其實會從不同角度切入去思考,都可能導向類似的結論。」

投入選舉的契機

是什麼樣的人格特質,讓苗博雅與其他法律系學生這麼不同,是不是很熱愛接觸人群呢?苗博雅卻似有似無的尷尬笑了,他說自己並不清楚擁有什麼樣的人格特質,但他明白,他的確是選了一條不是一般法律系畢業學生會做的事:成為全職的社會運動工作者,代表一個新興成立的政黨參加區域立委選舉。

「 我不太清楚這個原因是什麼,我只能說,就我個人而言,會這樣走一來跟際遇有關,二來也跟我對自己職業的生涯想像並不只是那樣。當然當律師法官檢察官很好,因為他有很高的社會聲望、也有很高的收入,可是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一件事情落在我面前的時候,如果它很重要,然後有人覺得我適合這件事情,再加上我自己也不排斥,那我就去做啊! 」

「不過,是也不排除從小就有政客的人格特質啦,哈哈」苗博雅開玩笑說投入選舉這件事,的確之前沒有想過。然而,苗博雅卻也說,身為一名社會運動工作者,其實就是在做政治工作,因為所有的社會議題還是要回到政治來解決,無論立法、或是其他途徑,「所以,我不會說自己沒有在參與政治。」苗博雅說,今年一月范雲來徵詢他是否願意加入社民黨,並且擔任區域立委的候選人,當時候正在放年假、原本要在德國好好休息的苗博雅,卻因此面臨了人生職涯最重要的轉折。「結果都沒得玩啦!」在美麗的歐洲風景前,他的心思都在這件事。

「 經過考慮之後,我覺得,一來,這件事情很重要。2016年的立委選舉,他會決定我們台灣下一屆國會的樣貌。在2014年的時候,台灣有一場史無前例,並且是針對國會表達不滿的社會運動,如果說,社會上已經有這麼大的動能,可是我們的國會還是沒有明顯的改變,那麼台灣的民主會走得越來越辛苦。二來,我們都知道政黨輪替過兩次,但那是行政部門的輪替,國會主導的力量卻從來沒有輪替過,如果今天有一個這麼強大的民意動能,卻因為選制或種種的關係,而在結構上沒有辦法有所改變的話,這將告訴政治人物一個訊息,就是「我們不管在立法院怎麼亂搞,人民都沒辦法拿我怎麼樣」,同時也告訴民眾,「不管我們再怎麼做,國會都不會改變」。這對台灣民主發展都是很負向的。 」

Miao-3圖片:蘇思云

苗博雅在景美溪口國小附近的小婦產科出生,身為這裡的人,他對文山區的發展有更大的期待。苗博雅笑說,不敢誇口說自己對文山區有「地毯式」的理解,但他就是這裡的人,他瞭解這裡生活的人有什麼樣的需求。在2008年立委選制變成單一選區後,文山地區一直都是由國民黨的票倉,苗博雅說明,這樣的立委代表對地區其實沒有多大的意義,因為十幾二十年來,賴士葆對地方的發展一直沒有想法,因此,他希望他的參選能為自己的家鄉帶來改變。

「 可能這裡選民結構的關係,2008年跟2012年的立委選舉,國民黨的委員都是以兩倍以上的票數勝選,這件事情是告訴我們「選民不可能接受進步的價值」嗎?或是「不能接受非國民黨的候選人」嗎?也不一定。因為去年底的九合一選舉,現在的柯文哲市長,他也是以51%的比率在這一區勝出,雖然贏的很少,但這告訴我們一件事,選民並不是不能接受國民黨以外的選擇,而是你只要有一個新的、清楚的選項告訴他,也許選民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

以社會民主黨作為選擇

選擇社會民主黨的理由,除了范雲邀約之外,苗博雅肯定的說,將政黨的政策攤開來說,他非常認同社民黨的核心理念,一起工作的夥伴也都是因著自己投入的社會運動而來,他感到非常鼓舞。再加上他希望能給大家有別於國民黨、民進黨的選擇,政治光譜可以再更多元一些。苗博雅提及社會民主黨與國民黨的距離最遠,無論是在統獨、台灣本位或是社會議題,這兩黨有一個無法跨越的鴻溝,至於民進黨,雖然他也認同所謂「清廉、親政、愛鄉土」,但是台灣政治不能只有「統獨」一個政治軸線討論,若是回到經濟發展議題,民進黨仍然還是以新自由主義路線為主,這與社民黨有很大不同。

「新自由主義講白了,就是大家各憑本事,弱肉強食的規則,但這真的是我們台灣要的生活環境嗎?台灣當然要做一個獨立的國家,可是這個獨立的國家必須要有內涵。台灣要追求獨立自主,要追求被國際上所承認,這些跟我們社會民主黨是一樣的,但是大家在一個國家裡共同生活的時候,要更加注意生活的內涵是什麼。我們要的不是經濟成長的果實都被前百分之一的人拿去,他們的存款簿增加好幾個零,我們要的不是這樣的社會;我們要的是努力工作、認真生活的人都有可能發展出自己美好的生活。過去的十六年,無論國民黨還民進黨執政,經濟政策跟稅改,財稅的政策,都是明顯向財團傾斜,我想這件事情就是我們社會民主黨與兩個大的政黨不同之處。 」

身為第三勢力不免需要與其他政黨合作,目前綠黨已經和社會民主黨成為聯盟,共同推出不分區立委候選人。至於時代力量,苗博雅說若以他個人意見他會認為就是友黨。「裡面其實有很多都是我們的好朋友啊,可能政黨在政策有細部的不同,但是大方向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可解決的歧異。」苗博雅認為,政黨合作或是議題操作必須先談理念與價值,再來談合作,無論是和其他第三勢力,或是國民黨、民進黨。

「 對我而言,我認為公共政策都要就事論事,比如說最近全台灣所有大專院校的校長要連署,希望勞動部把勞基法退出校園,我自己在這個議題的立場很清楚,就是勞工有勞動事實,就是要適用勞基法,而教育部就應該要編列這個預算。其他任何黨派的人(若是)同樣支持這個運動,大家就一起做。合不合作並非先看黨派,而是先看我們在這個議題上的立場,如果相同大家就可以合作,這樣比較務實,因為我們不要一個黨派對立的政治,我們要的應該是「對價值有所辯論、對政策有辯論」的政治,所以在這個層面上黨派不是問題,而是你對事情的價值是什麼,這才是真正的問題。 」

社群經營選舉策略

苗博雅雖是第一次參選,但是對於選舉期間的競選、議題行銷手法,他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但勇敢嘗試與設計師合作競選文宣與字型,也時常在自己的臉書上製作影片,向平台讀者解釋大大小小不同議題的法律疑慮與意義,這樣與選民的互動方式每每都能造成臉書轟動,分享數/按讚數狂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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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博雅笑稱自己本來就是年輕人,用社群媒體來表達意見本來就是他日常,並非是為了要打入年輕人的選票戰場,再加上這個平台的「經濟成本考量」實在很划算,苗博雅靦腆的笑著說,青年參政原本有的資源就比較少,所以競選團隊總會想著怎麼做最有效率的廣告。

Miao-4圖片:蘇思云

「如果有免費的電視廣告我們也會上架,哈哈哈,因為臉書不用錢啊,對我們這種青年參政而言,哈,最比不上的,就是這個(錢)。不然你看我的對手(賴士葆)好了,2012年選舉他申報監察院的政治獻金支出就兩千五百萬,全台灣每一個人捐一塊給我,我都沒有兩千五百萬,所以我當然會尋找一些,不需要花費這麼多成本的競選方式,這是第一點,也是現實的考量。第二點,你從理論去看,選舉不應該要花那麼多錢,因為如果你要花那麼多錢,你就要跟財團拿錢,跟財團拿錢之後你選上就要報恩,哈哈,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台灣立法院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所以從價值理念上,我們要讓政治和金權脫勾,那我們就必須從改變選舉的方式開始,至少從改變選舉的開銷開始。那當然回到現實面,只要是不用錢的宣傳就是好的宣傳。 」

2016年一月的選舉,苗博雅說自己就是以勝選為目標做努力,即使真的最後結果不如意,還是會留在文山區繼續耕耘,「我不喜歡一下子說要選,選輸就落跑,這對選民來說是不負責任的。」苗博雅堅定地說他會繼續留在這裡努力,「更何況,這是我的家啊!我能去哪裡呢。」他說選舉結束,社民黨也會繼續在國會擔任進步的監督力量。

投入選舉一段時日後,苗博雅現在已經可以在三十秒內做自我介紹了,無論是在市場、路口,或是最近連連趕場的中秋聯歡晚會,他希望自己能握到每一雙選民的手。叔叔伯伯婆婆媽媽對年輕人參政有何反應?苗博雅笑說,總被說看起來很年輕,「啊架少年喔(啊這麼年輕啊)」「係喔,看不出來ㄋㄟ ,甘納高中生、國中生」,許多老一輩的民眾看到年輕人願意投入地方政治參與,都感到興奮、期待。在拜票的過程中,苗博雅常被問到「是男生還是女生」的問題,關於這件事,苗博雅總是說自己是北一女中畢業的來化解尷尬。他說自己其實不害怕,也不會沒有心理準備,因為大部份社會上的人還是需要知道對方的性別來互動,以符合社會規範,這他都能理解。苗博雅不擔心自己身上的這些「鮮明標籤」,他相信台灣存在一個新興的政治空間,人民是可以判斷、選擇自己相信的價值與理念,不再被政黨綁架,而是勇敢追求自己理想的政治環境與生活。

後記

有沒有什麼話想對全球的破土讀者說呢?

Miao-5圖片:蘇思云

「我覺得最近幾年來有很多網路上的新媒體,這些事情是很好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典範的轉移過程,但我還是很希望台灣的閱聽眾能多多支持各種不一樣、新的,也許小小不大,但是努力想做自己的新媒體。很多人都說媒體環境不好啊、記者素質差啊,我覺得台灣不是沒有好的記者啦,好的記者往往都會在編輯採訪的限制,來自編輯台,甚至來自更高的長官的壓力之下,沒有辦法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如果台灣的閱聽眾能對認真的新媒體多點支持的話,我會覺得會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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