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rraine PanLorraine 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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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Tksteven/WikiCommons/CC BY 2.5
作家龍應台近日稱，「台灣不確保和平，就不會有民主」。多年來，龍應台以「反戰」自居，要求台灣避戰求和。如2023年四位學者發出「烏俄停戰談判、反對美中戰爭、主張台灣與大國維持友好等距外交」的呼籲，亦是以「反戰立場」為名。
然而，反戰是反對侵略，不是反對抵抗：反對侵略戰爭、反對軍事擴張、反對強權壓迫都是反戰的核心。這些人口中的「反戰」成了要求受壓迫者姑息侵略者所為，已經倒置了反戰的意義和價值。
川普曾以反中反俄的強硬態度為名，如今他卻轉向指摘烏克蘭，要求澤連斯基「做好和平準備再來談判」。這種「和平準備」的說法忽略了俄羅斯在戰爭中的侵略角色和烏克蘭的正義自衛的差別，以言和之名在實然上要求烏克蘭投降。
可以看到，一些反對川普及其極右翼受眾、自稱反民族主義的人，為了反美帝而迅速朝向另一個極化威權傾倒的同時，也陷入了相同的敘事。2023年的反戰連署中，呼籲者指出，「不要美中戰爭，台灣要自主」。然而衝突並不在於美、中兩個強國之間，這種看似激進的和平主義忽略了台灣族群選擇自衛恰恰是自主的體現——面對中國的侵略做抵禦準備，並不是西方帝國主義干預的結果。
儘管呼籲者強調反戰不等於投降，但這種寬泛的和平呼籲無法真正和反抗中國極權、追求獨立自主的族群產生聯繫和團結，因為它並未真正指出侵略威脅與被侵略的正當自衛中的差別。龍應台認為烏克蘭應該為其處境負責，並以「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來警戒台灣，便是否認台灣在強化自身防禦當中的自決和自主，用親帝國主義的指摘來強化「被侵略的民族無力抵抗」的印象。
如若在中國多次向台灣軍演和利用國際聲量孤立台灣的情況之下，要求台灣人放下武器，那麼，這種對於帝國主義的反抗就成了一種空泛的口號，而沒有具體的行動和意義。主張台灣停止挑釁的呼籲，和其所導向的實踐上，都必然要求台灣屈服於威權、犧牲自主。誠然，握手言和也是一種想像的空間，但獨裁者不會配合，於是這種求和的期待便放在了被壓迫的族群身上。以「反戰立場」為名的宣言中，與大國保持距離的美好願景只存在想像裡。認為一個族群在極權的威脅面前，唯有放下武器才能避免衝突，並不會保護這個族群，只會令其陷入險境。台灣並非鼓吹戰爭和衝突，而是做好防衛他者侵略的準備。
要支持「台灣要自主」及「反戰」，就須要認識到獨立建國、抵禦侵略即是台灣人的自主。台灣族群在受侵略威脅的境遇之下，強調其自決權意味著拒絕將台灣人視作棋子，所作所為不是被中國利用，就是被美國干預的二元簡化解讀。任何一個衝突都難以避免被其他國家和強權利用，惟台灣人在衝突中對於自我的捍衛是應當被正視的核心。無論台灣內部做出自衛防禦的行動，還是接受其他國家的軍事援助，其正當性都不會因此減弱。
反對普丁政府和侵略戰爭的俄羅斯女性主義朋克樂團暴動小貓（Pussy Riot）在俄羅斯發動戰爭、入侵烏克蘭後，籌得募捐款項670萬美元，用於援助烏克蘭軍隊抵抗俄羅斯入侵。此外，她們還多次巡迴演出，為烏克蘭軍隊和藝術家籌款募捐，支持烏克蘭人民用不同形式反抗俄羅斯。暴動小貓作為激進的行動主義者與女性主義者，並非絕對相同的態度對待不平等的雙方，而是正視了抵抗侵略的反抗者的正當性。
同樣的例子還有聲援巴勒斯坦的反戰猶太人族群。猶太和平之聲（Jewish Voice for Peace）作為最大的反錫安主義組織之一，自發組織了許多支持巴勒斯坦人的運動。他們聚集在川普大樓（Trump Tower），聲援被捕的巴勒斯坦活動家Mahmoud Khalil，其中不少人因此被逮捕。甘願冒著風險的猶太人族群挺身而出，正是看到了受害的巴勒斯坦在加薩地區被以色列軍隊屠殺、全球仇穆聲浪興起的事實，反對以猶太人之名的民族主義，而非以督促之名要求巴勒斯坦人和解。
作為出生在中國、聲援台灣獨立的社運參與者，筆者反對以和解和關懷之名粉飾中國極權政府對於台灣人的威脅。我並非主張族群對立和相互仇視，而是正視造成壓迫的結構和系統。中國將其對維吾爾人、圖博人、南蒙古人、香港人和中國異見者的壓迫擴展至台灣，呼籲「武統」不是中國政府初次侵略的開始，而是長期侵略的進一步擴張。
在系統和結構中被放置在壓迫者地位的族群甘願冒著風險與身後的極權作鬥爭，是因為看到受壓迫者的處境，而不是為了尋求粗淺的關心和同情。一廂情願地弱化反抗者個體性、以關懷和督促之名弱化極權政府罪行的人，使得抗爭中的流散者族群被理解成一淺薄輕浮的呻吟。我拒絕這樣的敘事。
作為一個性少數、酷兒和障礙者，我支持台灣人的自由和獨立，包括支持台灣人對中國威脅的抵禦與反抗。
不斷加劇的緊張局勢和焦慮氛圍促使民族主義興起，而自詡反民族主義的族群更應該慎思，而不是用弱化另一個強權的侵略行徑來作抗衡。建立一個超越國界的團結，意味著反抗所有的壓迫，而非僅僅針對西方中心的帝國主義。
作為左翼族群，展望一個新的國際主義，就必須聽到被壓迫民族的呼聲，正視獨立民族的主體性和自決權。我們追求共同反抗的一致戰線，而非一昧退讓的虛假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