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羊

洪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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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Chi-hung Lin/WikiCommons/CC
編輯：胡景祥

最近，號稱「台灣阿爾卑斯山」由退輔會管理的清境農場，因為立法委員質詢綿羊秀而上了新聞。動物福利與動物權利組織提出請願書要求停止綿羊秀此類表演，請願書如果能夠得到所需的 5000 個連署，就可以獲得官方正式回應（在撰寫本文時，已有 4700 多個連署，且還有 14 天的時間）。國民黨立委洪孟楷在質詢退輔會主委馮世寬時，提出一個問題：「有沒有問過羊的意願？」如果實際去聽對話了解前後關係，這個問題很明顯是基於考慮動物福利，而不是字面上的要求與綿羊對話的意思。

在忽視上下文脈絡的狀況下，隨後引發了網路論壇、社交媒體、新聞的討論與報導，一如預期的，很多評論都是嘲笑。畢竟，大家都知道人不能和羊說話。儘管評論似乎都認為洪孟楷很荒謬，但洪孟楷與馮世寬之間的來回討論實際上是相當文明與合理的。如果願意花幾分鐘時間觀看影片並了解前後脈絡，就可以知道實際上就是立委質詢中相當平常的事情。討論中，馮世寬對於綿羊秀的過時與動物福利提出了合理的觀點。最終，洪孟楷說服了馮世寬，同意會與專家協商並回應請願書。也許是因為洪孟楷的質詢，在請願書達到 5000 個連署之前，退輔會幾天之內便做出了回應，承諾改善演出並實施其他安全措施以防止綿羊受傷。

圖片：Chi-Hung Lin

對動物解放運動人士來說，洪孟楷發表評論之後的日子是不愉快的，這再一次給了葷食者機會嘲笑維根素食主義者。諸如眼球中央電視台之類的喜劇網路節目，或是音地大帝之類的網路名人，讓所有人都忽略眼前的問題，不僅嘲笑洪孟楷，還嘲笑了維根運動的整個基礎，即動物是有感覺、有情感的動物，牠們應該得到尊嚴和尊重，不應被視為單純的商品。例如，眼球央視開玩笑說：「在吃豬肉之前應該也要問豬的意願。」音地大帝更過分地說：「洪孟楷你頭腦要裝大便之前有問大便的意願嗎？」看來，眼球央視並不理解動物議題而音地大帝認定大便與一隻有感情世界的羊是同等的。

為了搞笑而去脈絡卻使得原本可以討論議題的可能性消失，這是很常見的問題。但不幸的，這也是動物解放運動者必須忍受的，畢竟居於非主流的地位，提出的請求無論多麼合情合理，永遠都會被輕視與嘲笑。大眾對動物的不敬與忽視態度，正顯示台灣的動物解放運動者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假如現在的問題是基於性別歧視而禁止選美，而國民黨立委又恰好同意這種性別平等觀點，就很難想像這些人會如此無禮。更重要的是，為了提升動保意識與改變公眾對動物的態度，在台灣也不算少數的素食者與動物解放運動者們，可以公開表達他們對於這些侮辱言論的不滿與反感。畢竟，對於任何倡議來說，站出來反對這類「笑話」是非常重要的，正如卡洛爾·亞當斯（Carol J. Adams）在《肉的性別政治》中觀察到的那樣：「在對話中，瑣碎、低俗化改革方的論點是那些反對改革者的第一道防線」。

與畜牧業的實際情況相比，清境農場的綿羊秀可說算是溫和的。但是毫無疑問，一看就知道綿羊秀是很粗糙的。在影片中，剃毛工人一度以為他切斷了羊的乳頭，而在真正的羊毛農場中，在沒有麻醉劑的狀況下，剪羊毛時經常會剪到綿羊的乳頭、尾巴和傷害皮膚。總而言之，如影片中那樣的清境農場綿羊秀，是不合時宜、缺乏脈絡且和現實世界脫節。真正的羊毛生產是十分殘酷的，像清境農場那樣風景如畫的農場只能算是畜牧業的宣傳。清境農場的「農場」形象正是畜牧業業希望消費者相信的。如此田園風光、風景如畫，動物似乎受到了有尊嚴的對待。 如此美化之下，清境農場簡直像是畜牧業廣告海報中的真實化身。

清境農場的建築缺乏特色，舉例來說，大部分建築都是仿效迪士尼樂園──城堡，風車和小小瑞士花園──這些全擠在一座台灣山上。另外，整個「綿羊農場」也是以迪士尼模式建成，一個形象上的西方農場，但本質上只是動物農業的宣傳工具，可以說就像是迪士尼的卡通，綿羊永遠不用受苦永遠不會死永遠不用被屠宰。如果大自然可以在沒有財團這個巫師的干擾下展現本身的優雅不是很好嗎？

圖片：Extreme Tim/WikiCommons/CC

清境農場除了是一個畜牧業宣傳機器還有非常俗氣的遊樂園美學之外，更是對原住民的殖民。清境農場位於賽德克族的土​​地上，地理位置是在霧社，是的，就是霧社事件的霧社。賽德克族對日本殖民的抵抗是個雋永的傳奇，Mkuni Paran（霧社事件）是台灣著名的歷史事件。以此事件為基礎的電影《賽德克·巴萊》是台灣國產電影票房第二高，除了電影之外，坊間亦有很多關於抗日戰爭的書籍。戰後，國民黨對台灣持續進行殖民，將這塊土地移交給了軍隊。可能是因為既定印象，清境農場仍有許多「原住民表演」，將原住民文化單調化。甚至其中一項活動是與綿羊一起表演：「奔羊節活動結合清境地區特有自然資源與台灣原住民族群」。

清境農場應該放棄所有權，將土地還給原住民。如果目前做不到，清境農場至少應面對其殖民本質，並將農場用以紀念歷史上在這塊土地上奮力反抗的原住民們。實際上，目前在清境農場的網站上，完全沒有提到賽德克族人，只是模糊地提及「台灣原住民」。在清境農場網站上，我們可以看到以替換的方式達成對台灣原住民文化的消滅，網站上的發展沿革只提及中國邊疆少數民族，而在人文發展的描述上，更是獨尊傣族──中國雲南的原住民群體。還特別介紹了一個完全不是台灣原住民文化的火把節活動：「火把節是源自大陸彝族、白族、哈尼族、傈僳族、拉祜族、佤族、納西族、基諾族、普米族、阿昌族等西南少數民族的傳統節日」，顯然是以國民黨的大中國中心而去台灣化，不鳥你台灣原住民的節日。已經 2020 年了，確實沒有任何藉口，在整個島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且是政府單位直屬的農場卻是以國民黨大中國中心來經營。農場裡甚至還有長城步道、蔣介石銅像！而且同時，還是畜牧業的宣傳化身。台灣最原始美麗的自然景點，且具有歷史價值的地方之一，竟被人為因素如此破壞，真是無比冒犯。不僅毫無品味，更是跟不上現在台灣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