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琦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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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編輯:陳黃金菊

《破土》編輯丘琦欣在今年10月17日訪問了時代力量大安文山市議員候選人林穎孟,破土在2018大選中,獨家採訪了十三名非主流政黨的議員候選人,以下為時代力量台北市議員候選人林穎孟的訪談內容。

丘琦欣(以下簡稱丘):可以先向不認識妳的讀者自我介紹一下嗎?

林穎孟(以下簡稱林):我基本上是一個喜歡動漫玩電動的宅宅。本來從事科技業,遊戲公司做手機的app開發,後來才進入到立法院參與政治工作。

丘:妳怎麼會開始參與政治呢?是從什麼背景開始的?為什麼想要參選?

其實原本一生之中都沒有想過真的要實際的到體制內從政。我是念清大的人文社會學系,台大社會學研究所,這些的東西是讓我關注社會運動和政治沒有錯,可是這些學科背景讓我從事的是業餘的社會運動。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例如說,我在工作的時候會利用假日去一些NGO組織,幫他們做志工,或說有一些要動員的時候就會去參與。但這些都我都不認為說是體制內的政治工作。會參與主要還是因為318的關係,因為,原本我認為作社會運動差不多就可以了。社會運動是一個可以push政府去往更好的方向,更靠近人民聲音的方向,發展的一個種社會組織的運動;可是在318的時候,會覺得就算最後到五十萬這樣的人數的時候,可是政府依然故我。如果你沒有實質的政治權力,政治人物就不理會你任何的要求,包含他可以嗆聲,嗆說那你選上再說啊。

這讓我覺得,只靠社會運動並不足夠,就算能量再大,支持者再多,他仍然依然可以那麼囂張跋扈。所以我在那時候才覺得,像這樣的青年,我們這邊三十歲的年輕人,應該要投入政治實際體制內的政治工作去做政治改革。

丘:那怎麼會加入時代力量呢?為什麼會決定參選時代力量的候選人?

林:其實加入時代力量本來是希望做幕僚。時代力量在選舉的時候,比較貼近我的想法。因為我原本念社會系的,我們知道說要跟去市場裡面,要跟一般的人去講述社會現在的問題還要怎麼解決,其實要用一種比較親近人、直接、通俗的語言,去跟他們對話。

這是一種專門技術,這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的事情。我認為2015年的時候,時代力量有做到這樣子的一個目的,用大家比較可以聽得懂的語言來表達在政治訴求。所以,當時我會認為說,做一個政黨,尤其是一個新興政黨,必須要具備這樣子的一個專業技術,這是我比較認同的地方。

後來,時代力量選上之後,我就覺得說,我這一次一定不要再做一個旁觀者,也不只是要做一個社運參與者,而是要積極的投入到政治裡面,所以我從2016年開始去當林昶佐的國會助理。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這樣一直當到2018年,後來就出來參與政治,投入選舉。為什麼會投入選舉?其實也算是意外,因為我原本想要做的是幕僚工作。但是林昶佐大概在2017年的時候,就一直在鼓勵我,說他覺得時代力量的目標是想要做執政黨,未來想做執政黨。那要做執政黨,這個黨就必須需壯大,必須要透過選舉,獲得更多的席次。

這是一個重要的目標,所以他就開始積極的找人要投入2018選舉。那我是他的助理,我跟他做幕僚的時候,他其實就一直說,我們對這些質詢的內容都那麼有想法,作為一個青年,應該要更投入,投入到目前的工作。

我覺得需要克服挑戰。我認為,因為我是一個喜歡玩電動的宅宅,我的口才不是那麼好。而政治人物,現在的政治人物,口才要非常好。這一年就會讓我覺得說,我真的可以適任嗎?但是後來,他有跟我說,其實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如果都只有口才好,或是很奸巧(kan-khiáu)的那些人,那這樣子其實會有點可惜。因為還是需要一些就是比較質樸,也比較專注在做事情的這樣子的一個人的人格特質存在。他覺得我的口才可以訓練的,所以他覺得我應該要投入。

幾番的說服之後,我覺得那我就是投入這樣的選舉工作裡面。

丘:那妳會覺得時代力量代表什麼種價值觀呢?

林:時代力量,對我來說,第一個很明確就是國家正常化。第二個是中間偏左的立場。因為國家正常化其實,當然民進黨好像也有講(笑)。 但是我現在其實有點不太清楚民進黨在這塊的主張是什麼了。已經不太清楚了,因為他們有一點混亂。到後來是維持現狀,這樣子。

那當然我想他們對國家正常化的想法應該⋯⋯沒有跟我們差太多,我覺得。我認為就是只有民進黨做這個國家正常化的這樣子的工作,不夠。包含民進黨,他也是30年的政黨了,所以他有一點老化的現象。所以他想要做到國家正常化的路徑,跟我們這個時代想要做到國家正常化的一些方法和路徑,可能並不那麼一樣。尤其是像,時代力量很多人他是「天然獨」,他可能跟以前老民進黨時期,他們認為台灣不是國家,等等這樣的想法,不是一樣的。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所以我會覺得說,有一個新的、代表我們這個世代的,想要國家正常化的聲音存在,還是必要的。那再來就是中間偏左的部分就是我認為台灣是沒有偏左的立場的政黨,在檯面上

有席次的政黨是沒有中間偏左的。時代力量在這部分,確實就是(偏左),例如說支持婚姻平權,然後在勞動方面也是偏向勞工的。這些都是我認為不只貼近青年世代,也是我認為這個台灣政治需要的一種光譜存在。所以這是我目前為止覺得時代力量存在的價值。

丘:那妳覺得這個選區有什麼特色呢?妳的對手是誰,然後妳選舉會有什麼策略?

林:大安文山區基本上非常傳統。傳統就在於說,這裡是軍公教文教區,所以他們傳統固定會是投國民黨的選區,尤其是文山區。所以其實要打入這樣子的一個選區,其實不是那麼容易,因為他們已經習慣投給一些固定的人。

那當然,我剛剛講是選舉部分特色。那如果是以生活在這邊人的話,我會覺得文山區很有人情味。文山區,就是每個鄰居之間,其實可能都認識,彼此之間會注重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和社會連結。換到選舉來說,就是你要打入不那麼容易,因為他已經有固定的這個組織脈絡在哪邊。都是一體兩面。

大安區的話,相對來說我會比較容易打入。因為大安區,每個人都是住在高樓大廈裡面,所以他們比較注重是獨立個體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感覺。當然還是有社會連結,不是說沒有,只是說可能會想像是他要的是那樣子的候選人,跟他合的那些候選人。他會看他的政見等等。當然,文山也不會不看(笑)。我意思是說,大安區的人更注重這個候選人的特質,然後包含他不一定要跟你有直接接觸,就是說,他不一定要見到候選人,他甚至不想要你見到他,因為他覺得你會打擾他,他不想被打擾。但是他會看你在新聞上的表現、文宣上的政見表現,再去決定要不要投你。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這樣一來,對我而言,就是比較不需要建立一些長久,也許是十年,二十年的人際關係,就可以比較從媒體的部分,或是說文宣的部分來打動他們。這是大安文山之間,差不多的特質。

競爭對手這部分,其實我們競爭對手設定在是偏藍的這些候選人。因為我自己本身也是希望說大安文山區他過去都是藍大於綠的這個狀況。我們能不能在這裡面獲得一點中間的選票。那讓一些這個所謂的藍綠的這樣的一個情況,不要再那麼的突出,把一些也許後段班的國民黨還有新黨候選人拉下來。對我來說是這樣子。

丘:選舉策略呢?

林:基本上,因為文山區非常傳統,所以我還是打傳統的選舉戰。例如說我去掃市場,站在路口,然後去里民活動,因為這些才是文山人在乎的東西。我如果一個打高空,文山人可能認為你有一點不切實際。所以在文山區,就必須要這樣子,所有事情都要做到,然後讓他們覺得,你很勤勞在做這些,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人,你不傲慢,你願意聽他們說話。這是文山人非常在乎的事情,所以我基本上是傳統的選戰為主,因為文山還蠻大的。

那大安的部分,我會,例如說,發文宣作為策略。我裡面有很多政見,然後裡面有文情並茂的圖片和文字,然後我們去投遞或發給捷運乘客,讓他們去了解到我這個候選人的特質是什麼。所以目前來說,基本上還跳脫不了整個所謂傳統選戰的各種方法。大概是這樣。

丘:妳覺得妳跟其他的候選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林:所謂的藍綠傳統候選人有一個非常強烈的特質:他們很像一畢業以後就是從事政治工作。基本上藍綠,我觀察下來,幾乎都這樣。他們政治資歷可能很夠),不然就是政二代,甚至可能從學生時代就已經在政治裡。

對我來說,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是,如果政治人物在政治圈,即所謂的同溫層太久,就可能會離一般的社會、與一般的人的想法開始有距離,漸行漸遠。我認為這樣並不健康,因為他已經距離一般人有一段距離。例如說,我作為一個青年,每天上班加班、塞車,還有我們遇到了許多居住正義的問題,例如說勞動、托育、少子化、高齡化社會,等等這樣實際的問題,他們可能已經沒有辦法感受,因為他已經距離一般的生活太遠,他沒有過這樣的生活。我之所以認為這樣不健康,是因為以這個認知來制定的政策,可能會偏離現實太遠。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我認為我的特色是,我原本就是一個勞工。我在科技業。科技業,基本上是台灣有潛力的產業。我自己是希望我們提升這樣的產業的培植和扶助,讓台灣可以慢慢朝向軟體開發,而不是所謂代工。這是我第一個想到的,從我自己產業的面向。

第二,我是勞工,所以我過的這些生活是每個人每天在過的生活。我希望我可以把這些聲音,不只是產業的聲音還包含我作為一個普通人、上班族的聲音可以帶到市議會裡面去,不能說真的要影響到他們這些人,但至少我可以代表一個不同的聲音。要有一個平台去跟他們對話,當他們在討論政策的時候,他們討論的也許永遠都是那種立場,我可以代表一個不一樣的立場;例如說我提出作為一個買不起房子的上班族的立場,去跟他們對話。我覺得這樣子的政策,可能會在比較偏的過程之中可以慢慢把他拉到中間一點。這是我認為我自己的跟人家可以不一樣的地方。

丘:那以選舉而言,妳覺得妳需要克服什麼挑戰呢?

林:第一是經濟,第二就是知名度。其他幾乎都不算挑戰。這兩個,事實上來說,是我最頭痛的事情。錢的部分,那時候我在掃市場很多選民都會說,誒,妳家裡有背景嗎?我說沒有,他就說,那妳這樣哪有錢選舉?我說我募款阿!他就說,妳那麼年輕,怎麼可能募得到錢?

確實跟比較長輩、比較年長的、資深的政治工作者和政治人物比起來,我非常難募到錢。所以我們選舉的經費,也許別人都是一千萬,我記得之前好像有一個調查,就是平均差不多一千萬,我們可能只能花一兩百萬。已經很多了!一兩百萬已經是努力ㄍㄧㄥ到的。募款能ㄍㄧㄥ出來已經很厲害了。我有募到一兩百萬,但是像其他的縣市的候選人,有一些可能只有幾十萬。所以對我們來說,這是共同的困境:我們到底要怎麼募到那麼多錢,怎麼跟他們一樣,隨時隨地看板都幾十面?

這是第一個,錢的問題。第二個其實是知名度,跟錢也有關係。因為看板就是可以幾十面。所以他們在幾十面的狀況下,選民就比較能夠認識他。那我因為沒有很多錢,所以民眾要認識我其實不是那麼容易。就只能靠勤跑。可是以作戰的角度來說,你派一群步兵去打巷弄戰,範圍永遠都不會太大,一定要用空軍轟炸,攻擊範圍才會大。所以換成知名度來說,如果是用廣告那些就是所謂的空軍,可以擴散,觸及範圍就非常多,知道我這個人的人就會變多。可是我沒辦法用這樣子,所以我只能靠步兵走路或是掃市場等等。這樣的觸及範圍還是非常的小,所以這是我認為的困境,到現在我覺得我的知名度還是不夠。已經剩下一個月了嘛,可是其實我覺得知名度還是非常不夠。當然只能盡量盡力說,盡自己所能。

丘:妳會覺得台灣這幾年的政治情況,有因為青年政黨的出現和第三勢力的出現,跟世界趨勢相像嗎?

林:像法國的總理非常年輕,才三十多歲,但是台灣的年輕化跟歐洲的年輕化或美國川普比起來,不一樣的點在於新興政黨的成立。法國總理是比較偏右的,但是我們的出現是偏左。當然,我有個共同一至的表徵,就是物極必反。例如說台灣過去都是右派為多,那我們有一個偏左的出現。代表就是說,反對過去的現狀傳統。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那其實歐洲雖然是偏右的出現,但是我認為他也是一種反對過去。因為像法國他之前是左派當政,所以也是一種物極必反。他反對過去那個長久以來的這樣施政的方針而出現了一個新的力量。到現在包含歐洲可能還出現極右派等等。

雖然看起來其實那個光譜差滿多,但是我認為都是一種長久以來,對過去不滿的因子作出的反撲,而只是用一種不同光譜形式的出現。包含川普也是這樣子,大家受不了民主黨這八年來的作為。當然,在我們眼裡,民主黨是比較自由,比較多元,主張多元平等的一個黨。我們可能不認同比較保守的共和黨。但是他確實就是對過去的反撲,不滿於過去。所以,其實我覺得不一樣。但是說如果是對過去的不滿,而出現的力量,是一樣的。

丘:那你覺得這年的選舉跟兩年前有什麼不一樣的呢?因為蔡英文已經上任了兩年。

林:我認為兩年間氛圍差非常多。因為2016年是國民黨執政第八年了,當時馬英九非常親中,他已經到了要中國企業直接要進到台灣的情況。

當時基於一種危機感,青年的一種危機感,產生一股反抗的力量。所以2016年,民進黨大獲全勝,第一次史上全面執政,從來沒發生過。我認為那時候的青年抱著非常大的期待,認為第一次全面執政應該會有些不一樣,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有一些期待很高的想像。開始執政之後,就發現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子。例如說,我覺得在年輕人之間鬧非常大的、討論最多的是婚姻平權跟勞動這一塊。婚姻平權就是她在選前說支持,選後就突然變很保守,甚至說我們要兩邊要來討論,再決定怎麼樣。

這樣的態度會讓很多青年覺得,怎麼會是這樣?勞動也是一樣,不是說注重勞動權益嗎?怎麼改出來比國民黨還要倒退、還要糟糕。我覺得,這種高度的失望也造成一種反撲,大家對民進黨這三個字已經非常厭惡。

所以在這一次選舉裡,可以看得出來,民進黨的支持者投票的意願或是表態意願非常低。但其實會有點擔心,因為民進黨做不好,不代表國民黨就很好。但是我很擔心就是國民黨會不會再一次勝選。因為國民黨是一個非常極度保守,甚至我可以說他有點極右的一個政黨,有一點封建思想。我覺得國民黨不是現代化的政黨,而是封建思想的政黨。我認為這種政黨不應該存在於現代社會,不應存於民主社會。

民進黨這兩年執政太讓人,包括許多年輕人,失望的狀況下,國民黨會不會因此就回來。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我希望這一次選舉不要發生,但可能還是會發生。

圖片:林穎孟 迎夢台北大安文山/臉書

現在市議會裡面,國民黨的席次本來就是比較多。在2014年的時候,國民黨席次過半,民進黨並沒有過半——雖然全部都選上,但並沒有過半。這一次,我認為會更糟,國民黨不但過半,可能民進黨席次還很少。那現在在就是剩下說,我們這些其他的政黨,不是民進黨也不是國民黨的政黨,能夠拿到多少席次?這就要靠我們自己的本事。

丘:最後還有什麼想對台灣讀者和國際讀者說的嗎?

林:我剛剛講到的是一種青年現象,對於現在民進黨執政的感受是怎麼樣。我特別想要跟外國讀者說,雖然蔡英文政府在所謂的內政方面其實是讓青年非常失望,但是外交部分,我覺得她做的不錯,沒有很躁進。她也在檯面下做了一些外交策略,包含在美國副總統彭斯發表的一個演說中,我們可以發現,現在國際局勢,尤其在亞太這塊,美國跟中國的對抗是已經變成檯面上的事情了。

在檯面上的事情,台灣勢必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繼續模糊下去。我認為,蔡英文在外交上有去做出像以前馬英九政府做不到的事情。但當已經檯面上時,蔡英文要如何談論把台灣作為主權獨立的國家這樣子一個事實?在美中對抗的情況下,要怎麼保衛我們自己不會為中國所侵略?因為中國,他現在擴張主義跟民族主義非常高漲。他這樣的侵略行為,讓我們在這裡面勢必要選邊站。我們要選擇被他侵略,還是我們要選擇跟美國還有日本、澳洲等等國家一起來聯防?這是一個選擇,我認為蔡英文的選擇沒有做得很超過,讓中國有藉口說故意要惹事。

我想告訴外國讀者,我們台灣的這一塊已經很努力了,希望外國讀者可以關心一下亞太區域,目前台灣面臨著一個強國的侵略和擴張。我希望大家能夠更關注,也給我們台灣人一些支持。

丘: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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